摩拜與ofo背后的共享單車利益棋局

共享單車的多方利益割據正在達到史無前例的高點。

在合并接洽的敏感時局下，共享單車利益方不能描述成ofo、摩拜和他們背后的投資者們這么簡單，其利益圖譜早已四分五裂——包括阿里、騰訊、滴滴、蔚來這些巨頭們的生態布局意圖，財務投資者或為退出變現、或為造就更大的資本界明星，當然創始團隊抱持公司獨立發展的愿望。

他們互相利用、互相妥協、互相制衡，共同構成共享單車終局的變量和可能性。

一位摩拜董事會成員對《財經》說，現在不能透露談判進程，但是存在多種方案、多位參與者，一切都在變化中，最終的結果會取決于多方“互動”的結果。

阿里重金砸入，騰訊希望形成合力

2017年12月4日，Hellobike（哈羅單車）宣布獲得總計3.5億美元的D1輪融資，投資方包括螞蟻金服、成為資本、富士達、威馬汽車。此前10月，阿里推動了Hellobike和永安行的合并。

永安行公告顯示，螞蟻小微金融服務集團全資子公司上海云鑫將對永安行參股公司江蘇永安行低碳科技增資19.8億元，完成后上海云鑫持股32.0467%，阿里系為第一大外部股東。

這是阿里再一次重磅入局共享單車之舉，此前它雖然領投了一筆7億美元對ofo的投資，但在ofo并未獲得絕對的控制權（滴滴是ofo最大的外部股東）。一位騰訊系投資人此前告訴《財經》記者，阿里在共享單車領域沒有死心，一直在看一些二線品牌，市場前二之后的品牌它都在接觸，最終選擇了讓Hellobike和永安行合并。

“阿里對這個市場一直是虎視眈眈的，如果他真的加大力度進場的話，大家還要形成合力。”這位投資人說。

他解釋“形成合力”的邏輯是，摩拜是騰訊投資——據《財經》此前了解，騰訊為摩拜第一大機構股東，持股在10%－15%，擁有董事會一席；ofo第一大外部股東滴滴騰訊也有參股，騰訊系應該結成合力。（不過，這件事的變量在于，阿里也持有滴滴股份）

12月5日，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在接受新浪采訪時稱，知道騰訊希望將共享單車企業合并，但共享單車要有公益心態。“不能為了壟斷、為了早點收錢而做。”馬云說。

不過，據《財經》了解，騰訊對于合并態度至今還顯得模糊。上述騰訊系投資人對《財經》記者說，騰訊只是希望雙方股東可以認真思考，目的是讓大家達到高效競爭的一種狀態，能夠在保障用戶體驗的前提下回歸商業本質，合不合并騰訊也沒有答案。不過他說，按照近幾年的類似先例，一旦正式開啟合并談判，速度會非常快。

“合并并不是唯一出路，也不一定是最好的方式。騰訊生態開放，鼓勵內部競爭。”（一個可以作證的例子是，同為騰訊系的美團推出了打車業務和滴滴競爭。）他認為，合并能結束暫時的戰爭，但不排除未來會有其他競爭者，而如果騰訊系有兩家占據第一、第二，第三名會很難受；但如果第一、第二亂打架，肯定會給別人機會。

滴滴推ofo、摩拜年內合并，避免反壟斷申請

一位接近此次談判的人士告訴《財經》，滴滴是本次合并的重要推動方，滴滴正在積極促成摩拜和ofo在年內合并，這樣可以避免波及反壟斷申報。

根據《國務院關于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經營者集中達到下列標準之一，需要向國務院商務主管部門申報：一，參與集中的所有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全球范圍內的營業額合計超過100億元人民幣，并且其中至少兩個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均超過4億元人民幣；二，參與集中的所有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合計超過20億元人民幣，并且其中至少兩個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均超過4億元人民幣。

摩拜于2016年4月上線，ofo成立更早，但在2016年11月才進入城市。戴威曾在2017年4月與富士達簽訂戰略合作的發布會上表示，ofo目前每日收入近千萬元，明年將實現全面盈利。這意味著，其2017年營業額應該超過了反壟斷申報標準中規定的4億元人民幣。如果在年內合并，該數字會按照上一會計年度，也就是2016年的數字來算。

11月底，ofo早期投資人、金沙江創投董事總經理朱嘯虎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說：“兩家合并才是最好的選擇。”早前9月，他公開表示：“合并才能盈利。”朱嘯虎是ofo早期投資人，同時也是滴滴的投資人，是他把ofo介紹給了程維，在滴滴投資ofo的決策中扮演了關鍵作用。

朱嘯虎的舉動被外界解讀成ofo投資人向摩拜拋出的橄欖枝。但雙方團隊對合并不積極，摩拜CEO王曉峰回應“不覺得有任何合并的可能。”此前戴威也公開表示，合并訴求不強烈。

多位業內人士曾對《財經》表示，滴滴在共享單車項目上更應該自己做，而不是投資，它現在對ofo的持股比較尷尬——擁有大股份，但不能完全控制ofo。

據《財經》了解，滴滴是ofo最大的外部股東，持股30%上下，擁有董事會兩席，但不控股。此外，ofo五名聯合創始人均在董事會中。

一位接近滴滴戰略部的人士說，在滴滴投資ofo的當天，他就打電話給滴滴戰略部的朋友說：“你們有沒有暈，為什么自己不做？”對方表示這個案子內部也有爭議。

《財經》曾有報道，當時的時間點很微妙，滴滴正在忙著和優步中國的并購，內部找不到很適合團隊來投入，同時，程維開始思考，滴滴是否可以像騰訊一樣，用生態系統的方式扶持其他企業。這些影響了滴滴對ofo的投資判斷。

一位投資機構合伙人告訴《財經》，他認為是不是過多考慮了投資人的意見。朱嘯虎希望通過滴滴的參與把ofo做大，變現自己的天使投資項目，延續他“獨角獸捕手”的神話。如果滴滴自己做單車，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大化。

不過一位互聯網企業高層曾對《財經》說，他原來一直想不通程維為什么不自己做共享單車而選擇投資，但如果滴滴真的能夠與ofo深度結盟甚至是股權上的絕對控制，這對兩家公司來說都算得上戰略成功。

很多人對滴滴希望推動合并的態度感到意外。多位接受《財經》采訪的人士認為，合并之后，滴滴的股份會折損一半左右，滴滴理應不同意。“滴滴應該是不愿意合并的，除非是說摩拜愿意放棄控制權。”前述互聯網企業高管說。

上述接近談判的人士說，這要看最終談的條件，滴滴肯定想說服摩拜總裁胡瑋煒和CEO王曉峰退出。“滴滴也希望合并，這樣摩拜就不是滴滴的敵人了。”前述投資機構合伙人說。

滴滴公關部回應稱，不予置評。

摩拜、ofo的選擇

近幾個月，摩拜與一系列出行企業達成聯盟——9月，宣布與首汽達成戰略合作，接入了首汽的網約車服務；10月，宣布與嘀嗒拼車達成合作；11月，摩拜與貴州新特電動汽車簽約，準備進軍共享汽車。此外，《財經》了解到，摩拜還在和包括曹操專車在內的出行企業接觸，尋找合作可能性。

外界將這個以摩拜為中心輕聯盟生態，解讀為“反滴滴聯盟”，認為其有意結盟以挑戰出行巨頭滴滴。

一位關注滴滴動態的互聯網企業高管向《財經》透露，大概在兩個月前，是否做網約車一事也曾在ofo內部討論過，但是最終沒有達成。ofo聯合創始人張巳丁在最近一次接受《財經》采訪時說，目前沒有這個想法（布局網約車），我們會專注在自行車領域。

與此同時，發生了另外一件敏感的事件——11月底滴滴派駐ofo的三名高管集體出走，他們于7月底進入ofo，在ofo的時間僅僅只有四個月。上述接近談判人士說，這或許意味著ofo正試圖掌握主動權。

事發當日，一位滴滴員工向《財經》表示，付強一行已于當周回到滴滴上班。

付強在滴滴的職務是品質出行事業群總經理，派駐ofo后出任執行總裁，與他一起到ofo的兩名高管還有滴滴開放平臺負責人南山和滴滴財務總監LeslieLiu，分管ofo的市場和財務部門。

當時ofo對外解釋三名高管的到來說的是“戴威（ofo創始人兼CEO）主動求才”。一位ofo投資人彼時對《財經》說，滴滴的高管被挖得很厲害，以前程維（滴滴創始人兼CEO）不讓ofo從他們那里挖人，但摩拜一直在挖，與其便宜競爭對手不如內部消化。

但事后《財經》多方證實獲悉，付強到ofo后在滴滴的原有職位一直保存，而其管理的品質出行事業群也未尋找接替者。該事業群分管滴滴專車、豪華車業務，平行于滴滴快捷出行事業群（包括出租車、快車、優享、優步等），這兩個事業群是滴滴僅有的兩個事業群，也是內部最大的兩個職能部門。

另有一名滴滴中層人士告訴《財經》記者，在付強等人被派出后，內部還聽到要派產品負責人去ofo的傳聞，甚至已經有了擬定人選，但之后不了了之。

上述接近談判的人士說，對于現在的滴滴來說，爭取ofo的支持將是關鍵一步。

此外，摩拜董事長李斌也會是合并談判中的一個關鍵角色。他的另一重身份是蔚來汽車和易車的創始人，孵化摩拜的初衷是為其自己的出行生態做布局。《財經》了解到，上述摩拜的一系列聯盟動作，李斌在中間起到了斡旋的作用——他也是嘀嗒和首汽的股東。倘若合并，也意味著“反滴滴陣營”基本瓦解，兩大主體握手言和。

“現在是一個很微妙的過程，大家都各有各的算盤。”一位接近談判的投資人說。

對于這樣全方位的博弈來說，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一切都在瞬息萬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