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時代:制造業如何整合資源轉型平臺

有多少人想把自己的照片印在空調面板上？或者干脆用3D打印創造一臺獨一無二的空調？

答案比你想象中更多。

3月7日，28歲的裴恒在海爾鄭州互聯工廠拿到了自己定制的空調，一臺具備WiFi模塊、除甲醛功能，面板上印著卡通圖案的1匹掛機，這也是海爾的第一臺定制空調。從下單到提貨的5天時間里他接到了N條短信，從排產、備料到安裝面板，每個環節都有短信提醒。裴恒告訴我，他原本沒想過定制空調，偶然在海爾e商城上發現有這項服務，就嘗試一下，除了要先付200元定金，定制空調的價格和普通空調沒什么差別。

定制空調會是大方向嗎？海爾家電產業集團副總裁、家用空調事業部總經理王友寧說：“很難說定制空調今后會占到多大比例，但通過定制，我們讓用戶有了參與感，這才是最重要的。”

工廠曾經是一堵墻，把供應商和用戶分隔兩邊，海爾正在打破這堵墻，讓工廠不僅是生產平臺，而成為交互平臺，真正以用戶為核心組織和運轉資源。

一間工廠的信息流

3月剛剛投產的鄭州工廠占地面積12.1萬平方米，目前兩條生產線年產能200萬臺，預計滿產后產能將達到500萬臺。每個車間都有一塊LED顯示屏，上面逐條列出訂單號、機型、訂單數和完成數。在現場，本刊記者看到3月20日用戶下單的空調訂單已于3月21日完成排產，目前正在備料中。“備料需要5天左右，我們的目標是和模塊商實時互聯，同步補料。”海爾白電集團智慧供應鏈平臺負責人說。

在鄭州工廠，每個訂單都有唯一的身份識別碼，通過識別碼可以對生產全過程進行實時追蹤，用戶可以通過短信或者手機APP實現全流程可視，就像查詢快遞狀態一樣。以裴恒的訂單為例，在進入工廠前定制平臺就生成了一個該訂單專有的識別碼，鄭州工廠的空中輸送系統會根據識別碼把所需配件自動運送到工位。傳統工廠是串聯式，各個工序線性排列，而互聯工廠則是并聯式，一個訂單下單排產完成后，生產線上的各個環節同步到達，相互協調，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異常系統都會自動報警。

工人和機器的關系也在改變，過去工人追著流水線，鄭州工廠的柔性生產單元讓生產線跟著人走，一個產品推出來送到一個相對靜止的單元由工人操作，勞動強度大大降低。不僅對消費者全程可視，互聯工廠對工人同樣是可視化的，在生產線旁的LED屏幕上工人可以實時看到當前工作量，完成質量和薪酬所得，“推動工人進行自我管理”。

“工廠要有數據流動，信息系統可以自主判斷、決策，沒有這些就只是自動化，還談不上智能。”王友寧告訴《中國企業家》。

怎樣建造一家互聯工廠？答案不只是增加10%投資。

2011年，海爾在沈陽開始籌建第一家互聯工廠，按照王友寧的說法，當時大家并不清楚應該怎么做，“海爾已有很多冰箱工廠，沈陽工廠一開始把其它工廠的最優化方案集中到一起，干了快一年發現不對，就把項目停下來了。”停工帶來的損失可想而知，當時海爾已經訂購了一批設備，布局也部分確定了，按原先的方式走下去，沈陽工廠至少可以實現10%的效率提升，為什么必須推倒重來？“因為這不是互聯工廠。”

王友寧說，互聯工廠從廠房布局、物流、設備和工藝的結合到新技術新材料應用是一套全新系統，“關起門來做是不行的，必須開放資源，吸引外部合作伙伴加入。”此后沈陽冰箱工廠的建造過程全流程開放，整體規劃設計由德國公司與海爾共同設計，海爾提出戰略要求，許多生產設備都是和合作伙伴共同開發。

沈陽互聯工廠從籌建到建成花了三年時間，2015年3月鄭州工廠投產，4月佛山工廠和青島工廠雙雙投產，海爾的復制正在提速。無人生產線、黑燈車間成為標配，同等產能下互聯工廠的占地面積和工人數量減少了一半，且生產效率遠高于行業平均水平。但在王友寧看來，互聯工廠的意義不只是生產力，還有生產關系的改變，工廠、用戶和供應商之間不再割裂，而是緊密聯接，高頻互動。

為需求制造

家電本來就是高度標準化產品，用戶個性化需求主要集中在外觀上，但交互的意義并不只是定制產品。“用戶對家電產品定制需求是相對而不是絕對的，不是每個人都需要一臺獨一無二的空調，但你肯定有未被滿足的需求，你希望空調是什么樣子？你家空調在使用中有什么問題？這是我們要在交互中發現的。”王友寧說。

要和用戶交互，過去企業需要借助第三方調查公司，選擇幾個重點城市，樣本數量不過幾千份。現在移動互聯網讓交互成本趨近于零，在網上，海量用戶可以隨時隨地參與到產品的設計開發中。

3月12日，海爾發布了面向消費者的定制平臺“眾創匯”，空調、冰箱、洗衣機、熱水器、冷柜五大品類都可以在網上定制。以空調為例，目前可選擇的有WiFi模塊、除甲醛模塊和面板圖案。王友寧說，目前空調的定制周期已經從最初的兩周縮短到了7天以內，“將來會壓縮到5天甚至更短”。

在海爾鄭州互聯工廠，每個車間都有一塊LED顯示屏，上面逐條列出訂單號、機型、訂單數和完成數

眾創匯上的創意方案集中于面板，目前人氣最高的方案是設計師AIR-C上傳的生命之樹冰箱面板，得票13452票，另一位用戶風語者設計的幸福藤花空調面板獲得了12430票，這兩款產品目前都已投產。

除了眾創匯，海爾e商城、海爾旗下的統帥網站都有定制功能，用戶可以在這些網站上直接描述個性化需求。理想狀態下，用戶需求最多的產品將直接進入研發設計，完成從個性化到規模化的過程，海爾稱之為眾創定制。

海爾正在試圖把多種交互手段統一為用戶眼中的“一個海爾”，包括多家網站、400客服中心和遍布全國的專賣店。理想狀態下海爾應該無處不在，“用戶在哪里，我們就到哪里去交互”。不過現實是用戶還需要主動找到海爾，登陸網站，下載APP或是撥打電話完成交互。目前海爾正在推動的智能家電或許可以讓交互過程更加簡單，甚至在使用過程中自動回傳數據，讓交互更自然。

從零件到模塊

如何用大規模制造滿足碎片化需求，在傳統制造業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一臺空調有200多個零件，任何一點個性化需求的改動對工廠來說都意味著指數級的作業攀升，即使只是最簡單的更換面板圖案，對工廠來說成本都太過高昂。一旦定制訂單成千上萬到來，生產線將瀕臨崩潰。

模塊出現使不可能變成可能。“將高度標準化的幾百個零部件進一步模塊化，基于模塊，我們可以把離散的個性化訂單匯聚成相對規模化的制造。”王友寧說。

2013年海爾推出的勻風空調“天樽”就是模塊化產品，王友寧說，天樽空調以前有265個零件，現在被重新設計定義為12個模塊，很多人忍不住伸手去摸的那個圓環其實是射流送風模塊，這個模塊除了用在天樽上還用在天鉑上，將來還會用在更多產品上。

265個零件如何變成12個模塊？海爾模塊化項目推進負責人告訴本刊記者，其過程并非簡單合并同類項。以空調內機為例，可分為五大類12個模塊，其中WiFi和除甲醛屬于附件模塊，面板則屬于結構模塊，“模塊的基本架構是固定的，架構下的每個模塊實體會根據用戶需求有所調整。”

把一臺空調切成12個模塊并不難，難的是規定模塊之間的接口，這是模塊之間連接和協同的關鍵。接口包括物理接口、控制與溝通接口、空間接口、轉換接口、場力接口、環境接口等等，將來接口還會有圖像識別和各種傳感器，這就是環境連接。

海爾白電集團供應鏈工程技術總監張維杰說：“把零件變成模塊關鍵是接口標準化，只要接口是標準化的，同一個模塊可以應用于不同的產品，也可以由不同的開發商來完成，對海爾來說這意味著全球資源都可以為我所用。”

模塊化并不等于輕資產，不是說模塊交給別人做，自己只要組裝就可以了，實際上底層架構和核心部件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以模塊化發展最早、最成熟的汽車業為例，最核心的發動機一定是自家研發。家電業要走模塊化道路，同樣面臨這一問題。作為接口標準的設計者，海爾不僅掌握著整套模塊架構的核心，在一些核心部件上也在加大研發投入，比如射流送風技術。辛辛那提大學特聘教授李杰研究工業4.0多年，他同時也是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智能維護系統產學合作中心主任，在李杰看來，中國制造要實現工業4.0首先要做的是去蕪存菁，“去掉高耗能、污染、低質量，加強在核心技術上的投入，只有根基扎實了，下一步才有可能走好。”

交互供應鏈

模塊化實際上把一部分開發工作前置給了供應商，由海爾將交互獲得的用戶信息分析處理，再提出需求。這和傳統制造業的采購完全不同，海爾與供應商之間必須深度交互，很多時候甚至共同開發模塊。按照王友寧的說法，“現在采購本身也是一種交互。”

2015年，海爾供應商從過去的一千家減少到了幾百家，整個采購系統也隨之改變。過去采購無非是看質量、拼價格，現在則是提需求，看供應商能否提供解決方案。“要成為模塊商必須同時具備設計、質量保證，模塊供貨和二三級供應商管理能力，有些能力稍差的供應商就變成了模塊商下面的二級三級供應商，由模塊商自己管理。”王友寧承認，能力差的供應商不能適應新的變化就會被淘汰，“汽車行業做模塊有幾十年，家電業沒有這個基礎。開始時具備這種能力的供應商非常少，我們也有過焦慮，模塊化其實就是供應鏈升級的過程。”

2014年，海爾面向全球供應商的海達源平臺上線，目前已有5339家供應商入駐，除了海爾在上面發布需求，用戶也可以直接提出需求，供應商在線提出解決方案。2014年4月，瑞士西卡公司在海達源平臺看到了海爾發布的“解決冰箱玻璃門閃縫漏氣”的需求并在線提交解決方案，2014年6月西卡提供的粘結劑方案被海爾選中，7月就開始投入生產。模塊化使得供應商進入時間從半年以上縮短到了三個月左右，推動海爾新產品的上市周期縮短了50%以上，海爾可以用模塊迅速搭建起更多新品類。

許多過去在海爾工廠做的事現在由模塊商完成，不同產品不同型號的模塊雖然不同，但標準化接口之間的生產動作卻是一致的，因此一條生產線可以兼容多種產品多種模塊的生產。最直觀的改變是生產線變短了，在鄭州工廠，空調外機生產線長度從256米縮短到了138米，內機從120米縮短到了60米。

工廠和渠道的交互也在加快。在鄭州工廠，有些定制訂單的排產只需要1天，而有些訂單則需要6天完成排產，這中間的區別在哪里？“你看到6天的訂單是給渠道的，用戶定制訂單都是第二天排產完成。渠道定制以周為單位。”供應鏈負責人表示，從本質上看，所有訂單都可以分為給客戶和給用戶兩大類，“現在客戶在改變，消費者需求也變了，再不改變就會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