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的資本投入多為簡單的擴大再生產。結果是業務在增長,成本也水漲船高,而且增長地更快。相應地,企業的盈利水平持續下降。經營最好的那些公司也不例外。比如就華為來說,10年前的利潤率大致在15%,一路降到2012年的8%。一旦行業陷入低迷,或者宏觀經濟放緩,企業的盈利壓力就更大,甚至虧本,陷入“增長陷阱”,即高成本下的低增長、不增長甚至負增長。這是本土企業面臨的普遍問題:重資產驅動下的擴張獲得了市場,失去了利潤;做大了規模,喪失了競爭力。很多大型企業,尤其是國企、央企,不是明虧也是暗虧。有的賬面盈利,但不是來自主營業務,往往是賣掉一塊地、剝離一些子公司的結果。
我沒做過統計,但總覺得與國際同行相比,本土企業的投資回報率普遍偏低。或許這跟資產投入的邊際效益遞減不無關系。在很多大型企業,尤其是國企、央企,資產回報率連銀行的利息都不如。例如有個設備企業,800多億的固定資產,凈利潤只有十幾億。800多億存銀行,每年也可賺二三十億的利息。那幾萬員工送到街頭做勞務,每人每年也能倒騰回來幾千塊的利潤吧?還有些公司,固定資產過千億,投資回報率連1%都不到,還是靠變賣資產得來的。這還不算那些在虧本的巨無霸們。高投入,低產出,甚至不產出,就是很多企業的困境。
重資產增長確實到了窮途末路。本土企業當然也認識到了問題。于是各種管理藥方一一試過,從ISO認證、全面質量管理到精益生產、六西格瑪、供應鏈管理。例如飛機制造行業全面導入六西格瑪,比北美同行也晚不了幾年;豐田系統的精益生產就更是養活了不少顧問,據說有些豐田的老工人做培訓、現場指導,一天收費也可上萬美金。這幾年物流供應鏈管理又成了熱門,自然少不了教授們來湊熱鬧,某重點大學的教授竟然讓學生寫“供應鏈環境下的項目管理”。項目管理就是項目管理,圍繞質量、成本、進度等目標管理,跟供應鏈管理有什么關系呢?這樣的教授沒學過、沒做過、沒研究過,也不愿學、不愿做、不愿研究,就在表面飄,哪個名詞時髦就沖那個去,結果是誤人子弟。企業也一樣,管理概念追時髦,新名詞一個接一個,但多是表面文章。例如有些企業推行六西格瑪,項目都做完了,才戴上六西格瑪的帽子充數,供宣傳之用。精益生產就更是陽春白雪,成了一些“專家”們的自娛自樂。于是,向管理要效益就成了句空話。
問題的根本,就在于沒有認識到這些管理方法的本質所在,以及他們要解決的問題。例如六西格瑪從根本上講是項目管理,即確定合適的項目、按照嚴格的項目管理流程做下來,并配以閉環檢驗、糾偏。確定項目的范圍是第一步。大公司,決定做什么容易、決定不做什么難。結果事兒越做越多,人也雇地越來越多,公司就成了資源黑洞,印證了為什么成本增長快于營收增長。這聽上去跟笑話一樣,但公司大了,人多了,總會找出數不清的事、數不清的項目來做;即使把員工的數量翻一倍,事兒還是做不完,因為閑人們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會制造出更多的事兒來。把資源放在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項目上,你就已經成功一半了。這也是一流公司與二流公司的顯著區別。決定了正確的事,然后就是按照正確的方式做,即按照六西格瑪的DMAIC流程,按部就班地做項目,以確保項目完成的質量。
理解了這些,你會發現六西格瑪跟數理統計沒多大關系,當然也不是質量管理——六西格瑪早已超越了那個層次。如果把它當成質量管理的手段,這方法論自然就不會有什么真正的影響,無非是又一個流行術語罷了。精益也一樣。這概念來自生產,卻早已超越生產。起初精益的對象是生產過程,例如減小批量、消除浪費、“消滅”庫存。浪費看上去是對材料、庫存的浪費,其實更多是對時間的浪費。如果沒法縮短做事的周期(cycle time),就沒法降低浪費。生產時間只占整個周期的10%左右,90%的時間是由系統、流程來決定的。如果精益的對象只局限于生產,再加上有些“專家”開口豐田,閉口豐田,注定就是曲高和寡,成為“專家”們的自娛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