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午集團董事長孫大午認為,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里,做一個干凈的企業是很正常的。市場經濟應該就是一種道德經濟,當沒有其他資源如權力資源可以利用的時候,道德資源的利益就是最大化的。大午集團做到今天,其實沒有什么可說的,它沒有任何資源可以利用,只有憑道德資源。
孫大午指出,這種道德資源,就是童叟無欺,買賣公平,貨真價實,我們就是這么做起來的。一做做了21年。而自己沒有搞大的原因有三點,一是沒有貸款,二是不打廣告,三是不賒欠,全是現錢現貨。
孫大午:很高興主持人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也很愿意和大家借此機會交流。前天我還在蘭州,到蘭州理工大學接我的孩子,準備全家去旅游,但是在得到這個信息后,急忙往回趕。因為天水至寶雞的路段封著,就繞道秦嶺。晝夜兼程到了徐水高速路口,整整用了28個小時。我和司機輪流開車,我的妻子和孩子坐車28個小時到家,都疲憊不堪。
我為什么這么珍惜這個機會呢?這是因為2003年事件當中,媒體以及在座和很多記者給了我很大的同情、理解和支持,我心里覺得,我欠這個社會的,欠這個媒體的,我很愿借此機會,和大家一起交流。在座的媒體對我是有恩的,也可以說對這個社會有功,將來,在這個社會的轉型中,會起更大的作用。太陽每天都出來,但是每天都有陰云密布的地方,甚至有下冰雹的地方,在太陽照不到的角落里,我們的調查記者們可以說就是勇士,就是天使,你們會像閃電一樣劃破陰霾,能給大家帶來一種希望。我是深有體會的。
今天給我的題目是企業如何做得干凈。其實企業如何做干凈,不是技巧問題,而是一種境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東西。這里面沒有體會也沒有經驗可談,要我談點教訓還可能說出來。就像傻子賣粥,大碗盛就行。應該說,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里,做一個干凈的企業是很正常的。市場經濟不僅是法制經濟,它還是道德經濟。因為道德是利己的,通過利己而利他;崇高是利他的,通過利他而利己。
道德,并不是高不可攀的。比如,開商店的寫明“童叟無欺,貨真價實”,那么做到“童叟無欺,貨真價實”對誰有好處?哪個商店做到這一點,大家都會去他那里買東西,他會大發其財。但是問題是,如果“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壟斷專營,愛買不買,道德就不存在了。所以市場經濟應該就是一種道德經濟,當沒有其他資源如權力資源可以利用的時候,道德資源的利益就是最大化的。
大午集團做到今天,其實沒有什么可說的,它沒有任何資源可以利用,只有憑道德資源。這個企業做了21年,總資產也有兩三個億了,但我們卻貸不到款。我在銀行人事部門干了10年,難道我不知道其中的運作機制,沒有朋友、沒有關系嗎?但是,在這個社會里,做點事業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大午集團剛起步的時候,從老百姓手里借糧食,給老百姓打條子,半年以后,你可以把糧食取回去,也可以把糧食換算成現金取回去,價錢是隨高不隨低。如果當時5毛一斤,到期漲到8毛,就按8毛給他,如果降為3毛,仍按5毛給他。這樣,雙方都合適。這就是我的發家史。
后來,老百姓不要糧食也不要現金了,他們直接作價,把糧食款借給我們,讓它生息增值,到期我們支付利息。這就是大午集團非法集資的由來。所以我們沒有貸款,也沒有任何資源可利用,周圍的老鄉親們,就是我最大的資源。這種道德資源,就是童叟無欺,買賣公平,貨真價實,我們就是這么做起來的。一做做了21年。我沒有搞大的原因有三點,一是沒有貸款,二是不打廣告,三是不賒欠,全是現錢現貨。
2003年,我在北大有過一次演講,有人問我,你敢說你沒有做過虧心事、沒有做過不干凈的事嗎?我說,我敢說,我說我敢脫光了屁股往街上走一趟。2003年我們遭遇了滅頂之災,集團高層被抓了20多個人,我的弟弟,我的妻子,總經理、副總經理、財務處長,三個財務人員被拘,七臺財務微機被查抄,保險柜都給撬開了,所有的銀行帳號都被封,但是審查結果,我們沒有事。
中央二臺做了兩期節目。審判長在審判我的時候說,不能說你孫大午為人正派就不審判你,你道德高尚就不處罰你。我當時就哭,法律是道德的底線,用法律來審判道德,本身就說不通。后來我和我的兩個弟弟都在里面坐了半年的監獄。2004年1月,我們重新建賬時,半年當中,6個子公司、17個分廠,一筆筆對下來,六七千萬的流水帳,只差2000元。
我每次說到這里都有些感動。讓我感動的是我這個企業團隊,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中層干部沒有一個掉隊。所以我出來以后,就搞了一個“私營企業君主立憲制”,把這個企業的命運交給民主,把職工的生活交給了自由。我在搞一個桃花源的社區,桃花源不是烏托邦,烏托邦是公有制,桃花源是共有制。
我出來以后的第三天,我們的縣委書記請我吃飯,說給我提三點希望,一是希望你正確對待這次對你的訴訟,二是希望你正確對待參加訴訟的這些人和這些單位,三是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搞你的企業,少接觸媒體,你接觸媒體多了,你說你有罪,你個人形象不好,你說你沒罪,政府形象不好。我覺得他說得這幾句話非常到位。
我說,前兩個希望我完全能做到,因為我心里很坦然,就當它是一場玩笑;第三點我得保留,我可以不提這個案子的是非,但是我不能不接觸媒體。媒體對我幫助太大了,它幫助了我,也救了我,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我可以在接觸媒體時,不說我有罪也不說我無罪,我答應了不上訴,我就不上訴,我一要把企業搞好,二要在說話時有分寸,盡可能不犯錯誤,我是這么答應的,也是這么承諾的,如果今天講錯了,各位同仁朋友多多關照。
另外我還想圍繞著咱們這個主題“商業和公共利益”說一說。這個主題非常好,我同意秦朔先生說的“商業影響世界,商業將改變這個世界”,我要談的是公共利益,也就是公、共這兩個字。
按我的理解,“公、共、私”,這三個字大有名堂。我理解的共產主義,不是公產,它有四個內涵“共產、共有、共和、共享”,我理解的“公共利益”,這個“公”,不是社會的常態,社會的常態是“共”,我在想,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的起源”。家庭怎么是私有制的起源呢,家庭是共有制的起源。社會的常態不是公有制,而是共有制。比如,我和郭宇寬、秦朔三個人開公司,秦先生占50%的股份,郭先生30%的股份,我占20%的股份,你說這個公司是公有還是私有?我們3個不是私有的概念,也不是公有的概念,而是共有一個公司。所以公司在股份上是不等的。比如一個家庭,父母的財產大于兒女的,無論是政治權利還是經濟權利,都不是平等的。
所以不能說公有一個家庭,也不能說私有一個家庭,只能說共有一個家庭。所以我理解社會的常態是共有制,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家庭的起源就是共有制的起源,可以這么說,一人為私,2人為公,三人為共,一人獨立,兩人講自由,三人講民主。一人為私,兩人為公,大家好理解,三人為共就不好理解了,因為三人為共的時候,要講民主,那就是少數服從多數的時候,這個共字就不能丟掉了,丟掉了共,社會就會走向邪惡,“大公無私”和“大私無公”都是反人性反社會的,必須有這個共的概念。所以我理解,這個共是社會的常態。
大午集團正因為已經做成了一種社會常態,所以能歷盡苦難備受打擊而不垮。因此我就說,私營企業不姓私,它是一種經營形式,創造的是社會財富,是私的積累,公的發展。
當大家共同擁有一個大午集團的時候,當集團發生這么大的事情,那些工人就說,我們從來不認為這個企業是大午個人的,它和我們都有關系。當年的大學生到大午集團,都娶妻生子十幾年了,他怎么會不認為這也是他的家園呢?何況我也在灌輸這種共有制的理念。正因為這種感悟、這種實踐,使我也不斷得到升華。我體會到,企業家從道德會走向崇高。
怎么叫由道德走向崇高呢?比如我孫大午掙幾十萬、上百萬、一個億的資產,我不偷漏稅,沒有假冒偽劣產品,我掙的錢干干凈凈,不就是道德的嗎?我不需要修路架橋,也不需要敬老扶貧,也不需要去做一些公益事業,這就是道德的。但是我必須要做崇高的事情,因為我這樣做對我有益,窮有人緣富有威望,威望來自道德和崇高,大家會圍著你轉,否則大家會恨你,為什么就你一個人富起來了?
比如一個家庭,老大和老三打工,供老二讀書,老二上了大學,畢業到外企工作,月薪一萬,那么這個老二實現了他的價值,能說這一萬塊錢都是老二創造的財富嗎?他的哥哥和弟弟的努力呢?一個家庭舉全家之力把你供出來,你個人富起來了,那么這個財富怎么分配?所以我覺得,一個家庭有一個能人,這個家庭都不應該有貧窮的人,一個企業有一個能人,這個企業里就不應該有窮人,一個社會有一個能人,這個社會都不應該有一個窮人!
好在商業會改變中國,我對未來充滿信心。(本文系作者2006年7月1日在北京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第二屆中國調查記者研修班”上的講話實錄,摘自作者個人主頁,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