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中國的宏觀稅負已經(jīng)高達39%，這是沒有依據(jù)的。國際上比較稅負高低一般采用宏觀稅負指標，即稅收收入占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GDP）的比重。2015年中國各項稅收收入和社會保險繳費加起來，約占當年調(diào)整后GDP的23%。即使把鐵路建設基金收入等政府性基金加上（除去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金），中國2015年的宏觀稅負最多是24.7%。
最近媒體有許多關于稅負的討論，特別是有人提到中國的宏觀稅負已經(jīng)高達39%。對此，我想談談個人對中國宏觀稅負高低的看法。
稅負高低是相對的，要有一個比較。國際上比較稅負高低一般采用宏觀稅負指標，即稅收收入占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GDP）的比重。根據(jù)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和世界貨幣基金組織（IMF）的統(tǒng)計口徑，這里的稅收收入也包括社會保險稅或繳費的收入。發(fā)達國家的宏觀稅負一般在30%~47%，如2015年加拿大為31.9%，德國為36.9%，挪威為38.1%，法國為45.5%，丹麥為46.6%。那么，中國的宏觀稅負有多高？有人提出的中國宏觀稅負高達39%，是沒有依據(jù)的。根據(jù)財政部的統(tǒng)計，2015年中國各項稅收收入為12.49萬億元，社會保險繳費為3.38萬億元，加起來約為15.87萬億元，約占到當年調(diào)整后的GDP689052億元的23%。
在核算中國稅收收入時，特別需要注意幾個問題。
一是社會保險繳費收入是4.64萬億元還是3.38萬億元？按照財政部社保司的統(tǒng)計，2015年全國社會保險基金總收入為4.64萬億元，但其中包括了一般公共預算對社會保險基金預算1萬億元的財政補貼收入，此外還有一部分利息收入。所以在計算宏觀稅負時，社保繳費收入不能用4.64萬億元這個數(shù)，否則就會造成重復計算。
二是一般公共預算中的非稅收入要不要計入稅收收入當中？目前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中有82%是稅收收入，還有18%是非稅收入，例如專項收入、行政事業(yè)性收費收入和罰沒收入等，2015年這部分非稅收入占GDP的4%。如果把這部分也算作稅，那么中國的宏觀稅負就是27%。但非稅收入多是政府提供特定公共服務或國有資源而收取的對價，從費用支付者的角度看，他們支付了各種收費，但與此同時從政府手中得到了一定的服務或資源使用權，這與無償性的稅收在性質(zhì)上是根本不同的。實際上，一些發(fā)達國家的“費負”也是不低的，例如根據(jù)OECD統(tǒng)計，2014年，美國州政府的使用費（user fees）收入占GDP的比重為3.87%，芬蘭地方政府這部分收入占GDP的5.3%，但這些國家在核算宏觀稅負時均不把這部分“費負”計入在內(nèi)。
三是政府性基金收入要不要算進稅收收入之中？2015年全國政府性基金預算收入為4.23萬億元，占GDP的6.1%。政府性基金預算收入中70%以上（2015年這一數(shù)據(jù)為72.7%）是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金收入，有人把這部分所謂“賣地的錢”也算作稅收收入，其實是不妥的。因為這部分收入已經(jīng)構成房屋價值的一部分（據(jù)統(tǒng)計，目前國有土地出讓金收入一般要占到房價的30%左右）。購房者負擔這部分收入的同時，其房屋財產(chǎn)的價值相應有所增加，這與人們繳稅的同時沒有得到任何直接的返還或回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情況。即使在土地私有的國家，人們購買住房的價格中實際上也包含一塊土地的價格，只不過這部分賣地的收入落入了史密斯先生或者約翰先生的腰包。中國城鎮(zhèn)土地屬于國有，老百姓(105.020, 1.63, 1.58%)是從政府手里購買土地的使用權，所以這部分開支就被人扣上了稅收的帽子。其實從購房人的角度看，其從史密斯先生手里買地和從市政府手里買地性質(zhì)是一樣的。但在土地私有的國家，這部分買地的錢絕對不會歸入稅收里面，而中國這部分收入就要算作稅收，顯然是不科學的。政府性基金預算里面還有很多專項基金收入，例如鐵路建設基金收入、民航發(fā)展基金收入和港口建設費收入等，這部分收入也具有使用費的性質(zhì)，在國外也不作為稅收看待。即使將它們視為稅收，2015年這部分收入也只占GDP的1.7%。至于中國政府全口徑預算中的國有資本經(jīng)營預算，主要是國有企業(yè)的上繳利潤（2015年占80%），它顯然不能作為稅收來看待，而且金額也僅為2550億元，在核算宏觀稅負時不應考慮這部分收入。這樣分析起來，中國2015年的宏觀稅負應為23%，最多是24.7%（23%+1.7%），怎么也達不到39%的水平。
當然，有人會說，中國25%左右的宏觀稅負也是比較高的了，因為在發(fā)達國家中，美國的宏觀稅負是26.4%，愛爾蘭才23.6%。不過，認真分析一下上述兩個國家的財政情況就可以發(fā)現(xiàn)，美國和愛爾蘭在發(fā)達國家中都是赤字大國，比較倚重發(fā)債為政府籌資。就以美國為例，2009年~2013年，美國各級政府的赤字占GDP的比重分別為12.7%、12%、10.6%、8.9%和5.6%，均超過OECD各年度的平均值（5.4%、5.5%、3.7%、3.2%、2.8%）。由于赤字政策和大量發(fā)債，美國政府的債務負擔率（債務余額占GDP的比重）到2015年底已經(jīng)達到104.2%，遠遠超過宏觀稅負較高的丹麥（40.2%）、瑞典（43.4%）、荷蘭（65.1%）等國。愛爾蘭也是大的債務國，其2010年的赤字率高達30.6%，2015年的債務負擔率為106%。可見，分析一國的稅負輕重，不能僅看宏觀稅負，還要看其政府的收入結構，特別是看政府對債務融資的依存度。像美國和愛爾蘭這樣的國家，宏觀稅負相對較低，但政府大量發(fā)債，實際上是把政府的財政負擔更多地轉嫁給了后代納稅人負擔。
（作者：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教授 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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