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預算的陷阱

   自由市場經濟把中國這些理念都給顛覆了。如何一夜成名成為這個時代很多人的忙碌。有才學的人名利雙收是肯定的,但沒才學的“草包”是不可能的，這符合市場經濟中的價值規律。但是“草包”們如果硬想成名，這就離不開“包裝”和“炒作”。

   與眾不同，是炒作的唯一追求。 “狗咬人”肯定沒什么噱頭，“人咬狗”就肯定與眾不同。

   現在干這種勾當的人很多，哪個職業中都有。在西方 “人咬狗”已經變成一個成熟的行業，人們叫他們PBG（People Bite Dog）族，在香港被稱為“狗仔”，但剝他們的畫皮也是成熟行業。所以 “人咬狗”之事，通常沒什么市場和回報。但在中國則不一樣，它能找到市場，這要歸功于往來西方的很多肩客們，他們不辭辛苦地販賣著各種“人咬狗”的產品，此類東西在出版界最多。當年《學習的革命》曾被電視報紙炒風風火火，一時間洛陽紙貴，結果書和公司一起倒閉。近年來諸如此類的書籍不在少數。《超越預算》便是其中的一個。

   幾年前翻過《超越預算》，看了前面內容便扔到一邊，不過是兩個西方江湖術士的PBG產品。

   最近與一位上市公司的老板閑聊全面預算管理，提到此書和韋爾奇，該董事長一直受他們影響，不太支持公司的預算管理，但又覺得不搞預算管理，也沒有其他有效的管理工具。至此我才意識到，被我扔進垃圾桶的書其實并沒有真的成為垃圾，它或多或少地影響著我們的企業家們。撕去《超越預算》的包裝已經刻不容緩?！冻筋A算》究竟 “人咬狗”在何處？咱們不妨仔細看來。

   如果有個人自己豎起一個 “稻草人”，然后在眾人面前一拳將“稻草人”打倒，以示自己的勇敢和強悍，你肯定會哄笑而去。其實這正是《超越預算》的作者命題和思路。首先作者對預算管理進行“結論性求證”，先認定全面預算管理是“禍根”，然后去向那些被“禍害人”的收集證據，就如同為認定警察是“禍根”，然后去問小偷是否認同。為了證明這一點，《超越預算》的作者號稱耗費“五年時間”進行調查，最后宣布全面預算管理是“世界上最不受歡迎”的管理。這種用屁股想想就有的答案，《超越預算》的作者用腦子鉆研了五年才明白，其實是可笑的。作者是否真的花了五年，不得而知，但通常PBG族都喜歡用這種表達方式，無非是想證明自己的結論是非常謹慎的。而正確的東西是不需要強調求證的時間。

   《超越預算》的作者否定預算管理的理由之一是，預算編制既麻煩又費錢。作者還羅列很多證據。

   費錢。作者煞有介事地說，福特公司每年在這方面的花銷達12億美元。福特公司是如何統計出這個數據的？按照歐美版權規定，引用任何他人數據和論點，必須標明出處，請問《超越預算》的作者從何處得來這些統計數據？為什么如此重要論據不標明出處？其實出處也不重要，明眼一看就知，這些數據是無法統計和計算的，也無法考證，所謂數據不過是一句戲言。驗證了一句俗話，文乃戲，戲乃屁。

   費時。又是《超越預算》作者的另一個說詞。一個事情是否值得做，主要看本身的價值，而不是時間。如果嫌吃飯和拉屎占用時間太多，進而否定吃飯和拉屎的價值，肯定是荒唐的。但《超越預算》作者就是這樣邏輯的。書中說一般企業高層管理人員要花費20~30%時間用于預算編制，平均每家公司每年要花25000個工作日搞預算編制。這個數據得來是難題更是疑問，當然更不能說明問題。

   管理者是干什么的？當然是管理的， “人”和“財”是他的管理對象，“管人”最終還是為了“管錢”。管理者用20%~30%時間去 “管錢”，不但不多而且太少，但《超越預算》作者認為就這樣也是浪費。那么管理者干什么就不是浪費呢？是否還有比預算管理更有價值的管錢方法呢？筆者二十多高層管理的體驗是，如果管理者一旦離開對“錢”的管理，基本上進入“扯淡”境界。其情形基本不外乎這樣：一個人坐在豪華的辦公室里，煮著香濃的咖啡，抽著雪茄，一個電話聊上數小時，上下五千年，盤古開天事，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到處罵娘，卻從來不替娘解決問題。一談解決問題就是太忙，太復雜?！冻筋A算》的作者所調查的對象基本屬此類“人君”。他們早已養成只說不干的毛病，所以他們很討厭“去干”，不但討厭預算管理，也討厭其他管理，因為任何管理都會打破這種“美滿幸福”的狀態。所以讓這些人去評價一項管理的好壞，豈不荒謬？

   《超越預算》的作者還發現了全面預算管理的第二個“罪過”，預算管理“固化”目標，大大降低了管理者對競爭環境的應對能力。

   如果在二十年前對預算管理做出這樣的評價，我會認為作者確實有先知的能力?？上麄冇枚昵暗母惺軄碓u價二十年后的進步。在傳統預算管理中，目標制訂和執行確實存在單一和僵化問題，嚴重地制約企業的目標實現以后的進一步發展。但是二十年后的現代預算管理中“三維目標”（底限、進取和挑戰目標）的制訂，已經成功地解決傳統預算管理的目標固化問題，目標終點已經由“定向跳躍”轉變為“三級跳躍”，由“平面追求”轉變成“空間追求”，現代預算管理給與經營管理者無限的發展空間和刺激，不但沒有降低管理者的應對能力，反而在利益上驅動管理者更好地、積極地去應對競爭環境的改變。更何況滾動預算的編制，也正是驅使管理者重新把握競爭環境的重要舉措。

   看了《超越預算》作者的背景，其實他們并沒有在企業實施預算管理的閱歷，他們所了解的預算管理實際上屬于道聽途說。身在曹營，不知漢事，這樣的人，按說不敢寫書，但對于作者來說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膽量。干“人咬狗”事情的人要的不正是膽量嗎？

   《超越預算》的作者在摒棄預算管理的理由中，有一條是最受贊同的，那就是“數字游戲”說。作者說，全面預算管理把“數字游戲”做到難以忍受的程度。而且來自很多國際著名公司的人們也加以附議。行內行外皆認同此說，通用公司原總裁韋爾奇便是其中一人。作者并沒有對“數字游戲”做出必要的定義，而是采用了一些人的感受。

   戰爭之前，將軍們在沙盤上擺兵布陣，我不知道作者是否定義這是“數字游戲”？如果是游戲，按照作者的意見就要摒棄。估計將軍們肯定會說，這家伙拿“生命”開玩笑，拉出去斃了。同理可見，我們通過預算編制推演各種方案實施后的財務結果，進行科學合理的目標和資源配置，正是為了防止實際運行中的“拿錢開玩笑”。如果作者將此定義為“游戲”，難道不是拿錢開玩笑，難道不應該拉出去斃了？

   紙上游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實戰中真正的游戲。但凡結果能用數據說話，行動能用方案來支持的，要比那些用“味道好極了”的感覺管理強上百倍。而全面預算管理正是這種極好的實踐，當然用數據說話比用感覺說話，要麻煩很多，壓力也會大了很多。對于那些不喜歡“壓力”和“誠實”的管理者來說，肯定難以忍受，甚至恨之入骨?！冻筋A算》作者正好迎合一下這些人的心理，“人咬狗”的事情之所以有一定市場，就是因為它能迎合一些人的心理。

   《超越預算》作者還提出了對管理者的信任問題。在作者看來，全面預算管理就是對管理者的不信任，如果信任管理者，根本就沒有必要去通過全面預算管理去制訂什么目標和方案，沒有這些方案和目標，他們同樣會最大限度的追求績效。這讓我想起一個寓言，一個牧民圍了很多野馬在圍欄里。野馬被主人圈住時，總是留戀自在奔馳的歲月，渴望回到原野，于是告訴主人你應該相信我們，即使撤去圍欄，我們也不會撒野，我們會兢兢業業地為主人效勞。主人相信野馬的承諾，撤去圍欄，野馬頓時瘋狂奔跑，消失的無影無蹤，主人失望的搖搖頭，嘆息地關上圍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幾匹遍體鱗傷的野馬又找回來了。主人問他們為什么回來，野馬說，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同伴，還是呆在圍欄里安全。野馬用生命的代價認識到，圍欄不是約束，圍欄更不是不信任，而是安全的保障。當然被圈著的野馬是決不會認同的，《超越預算》的作者及時地表達這些“野馬”的心聲，甚至與圍欄中的野馬一起詛咒圍欄，當然受到“野馬”的推崇。這也是《超越預算》的“價值”所在。

   作者知道如果否定了全面預算管理，也就否定了企業管理的核心，《超越預算》的作者當然比中國的PBG們有德的多，“負責任”地推出了自己方法，那就是“分權制”（Decentralization）。

   在作者看來，當今市場環境變化莫測，很難進行套路安排，企業應該徹底放棄全面預算管理的事前安排，給所有管理者充分授權和信任，讓企業管理者自行行動。不談戰爭的目標，也不談戰爭的套路，更不要有資源的限制，有地占地，有敵打敵?？偠灾褪谴蛞粓鰶]有任何統一命令和指揮的“亂仗”。這種“諸侯分封”的主張，如果拿去征求“諸侯”的意見，諸侯們肯定舉雙手贊成，甚至會舉出很多牽強附會的實例來證明此舉非常正確?！冻筋A算》的作者實際上就是干了這件討巧賣乖的“好事”?？上麄儾恢乐袊鴼v史上很多皇帝為此付出過沉重代價。而管理的常識告訴我們，在動蕩的時候更應該加強“命令和指揮”，在“無序”的時候更應該強調“有序”?！冻筋A算》作者這些違反“常識”的結論，又是PBG族慣用手段。

   《超越預算》的“人咬狗”式研究，實質上是在特定環境中迎合一些人物的“懶惰”和“野性”，不追求科學和真理，而是一味地迎合，是現在很多人寫書的根本，過去講究著書立說，一個人一輩子能寫出一本書，立一個說，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而現在有很多人著書其實沒說，沒說還說，當然只能胡說。既然胡說，那么能說的話就太多，能寫的書就太多。按照這種思路和膽識，這世界上沒有不能超越的東西，我替作者已經想好了最后一本書的書名，就是《超越生命》。

   將“稻草人”一拳打倒，眾人哄笑而去，在倫敦的唐人街上常見。從商業角度上來說，這是個游戲，逗你一樂，賺幾個銅板，也不過分。過分的是，那些跟著喝彩的、揣上幾腳的閑人，由于他們的出現，游戲玩得更真，陷阱挖得更深。筆者不得不提醒過往的君子——小心坑人！這大概也是《超越預算》警示預算管理的唯一價值。